【习庄问答】存在危机(第二回)

【习庄问答】存在危机(第二回)

第一点,我刚才讲的,你用来批评自己让自己充满罪恶感、让自己处于存在危机的这一套标准,是你的“自我ego”所决定的。

如果你不能够合情合理地向我证明这套标准是绝对的真理,那它就还有些值得怀疑的地方了吧?你用来要求自己、批判自己的这套标准,就等同宗教信仰:既不能证明其为真、反过来也不能对它证伪。

于是,这套标准给你定的罪,也就存有法律上所谓的The benefit of doubt,“不能证明有罪的,就只好算它无罪”,是不能判刑的。

我这里不是要告诉你“你值得存在于世界上”,我不是上帝,和你一样是凡人,同样也没有权力替你决定这种事,更没叫你要相信我。

但是同样地,你也不是上帝,你也没有资格去断定、去自认为“你不值得存在于世界上”。

我这么回答,或许你会觉得很滑头?但是,我2019年9月初,一不小心掉进“疗癒场”(副交感神经过度提振所造成的巨大淋巴球自噬反应,淋巴球啃食内臟而大量排出的污泥状粪便,让我一星期之内少了10公斤,但是白头发却黑回来了一半⋯⋯事后去做西医检查,看起来是被淋巴球吃掉了半个肝臟的样子)之前,关键的临门一脚,基本上却正是这样的内容。

那个时候我在练《庄子》第五篇〈德充符〉,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某天晚饭还跟朋友阿黄说到:

“从前有一部麦特戴蒙和罗宾威廉斯演的,叫做《心灵捕手(Good Will Hunting)》的电影,里面那个男主角本来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东西,所以就一直自暴自弃,后来那个心理医师抱住他的头,不断地跟他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然后男主角就流出眼泪,痛哭一场,得到了疗癒,从此就能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而走向幸福的人生了!这段剧情,对我来讲太不可思议了,在我们现实的人生之中,我所见到的自我感觉不良好的人,遇到有人给他良好的自我感觉、说他好棒棒,基本上都变成‘宗教是心灵的鸦片’这句话的活见证,被骗得解离、而成为某个邪教的狂信徒了!真的从病态转为健康的案例,我一个都没见过!这样的‘疗癒’到底要在什么情况下才有可能存在呢?”

结果,就在同一天的半夜——说来我也觉得蛮丢脸的——我体验到了一次让我非常感动的性经验,我这个人也是“戏太多”吧,超三八的,当场在床上双手合十对天空大叫:“老天爷!我何德何能,怎么配得到这么爽的事情呢?”

在我身上的章太太(※为保护当事人隐私,当然人事时地物都改过,但是大约就是她老公阿章被我治好了,塞给我红包我不收,后来推来推去⋯⋯问他要不要帮我整理稿子后来又发现彼此文风根本不合没办法,我忍不住说了一句那不然“肉偿”⋯⋯章太太也是很侠气啦,一副不当一回事、以微微不屑的表情说:“哥,早说嘛。”脱了衣服就上了,从帮我整理稿子演变成‘卖身救夫’的状态⋯⋯这也不能怪我,俗话说得好:好吃莫若饺子、好玩莫若嫂子⋯⋯)轻轻一掌拨开我合十的双手,微笑着说:“哥,你值得的。”

——那个当下,我真的是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啊⋯⋯对呀?我为什么要“认为”我不值得?我判定我“不值得”的标准到底是什么?这么幸福的体验都已经存在了,我难道就不能够接受“存在即合理”,还硬要坚持“我说我不值得就是不值得”、一定要坚持自己就是上帝,一定要撑住这个逼格来否定这一切真实存在的幸福吗?

我“判定我不值得”这种想法,未免也太狂傲了吧?我真的要这么狂傲吗?

我当时反省到的是自己的“狂傲”。

而我决定放下这个狂傲之后,过了三天,在微信的群里面和大陆同学的互动之间,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我从前因为自己太狂傲、逼格太高,很多“被人欺负”的事情,我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解释为他“辜负”我:“枉我一番教诲的苦心,他终究是没有办法接受我的光我的爱,唉⋯⋯也只好原谅他了。”

但是这种想法,根本就是我把对方看得比我低才发生的!如果我不要那么狂傲,不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这件事情如实的状况,其实就是:“妈的我被他搞了!干!我要揍死你!”

“被欺负”的“你搞我?你死定了!”,这叫“撕逼”,它的愤怒如果是一,“被辜负”的“我这么真心真意地为你付出,对你那么好,竟然遭你背叛?”也就是“装逼”,长期为了自己的形象忍痛,所形成的绵长的记恨,就不知道是几十倍啦。

我一向身体感方面都是很“麻瓜”的,没有什么能量或者说气的感觉,但是当时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以感觉到:人压抑的怒气所形成的恨意,的确是附着于足厥阴肝经上面的!从乳头到阴部之间的左右两段肝经,我的肉体就感觉得到,非常明确地,像放鞭炮一样炸开来了⋯⋯

过去记忆之中因为我自己逼格太高而“解释为”“被人辜负,我原谅对方”压抑的恨意和悲情,因为忽然之间逼格降低了,还原成的如实的、平等的人对人的“人家一拳打过来,我也得防守住呀”的普通的怒气。

之前因为搞错状况(基于‘自认为我比他人高等’而发生的搞错)而多製造出来的“恨意”的能量,一下子从肝经被释放了,而接下来的二十天,似乎是长期的积累,具体形质的肝臟可能也已经快要变成肝癌的状态了,于是淋巴球就很勤奋地啃掉了半个肝臟,拉出来腥臭无比黑色的污泥便,还带着一滩一滩的血崩⋯⋯

在那期间我虚弱得不得了的时候,我大陆的合伙人黄克莉,跟我通电话的时候,听我喘得很惨烈,好像一口气就要过不来了,问我需不需要她用掉她最后一次的入台签注,飞到台北来我家照顾我。

我跟克莉说:“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说:不必不必!你大陆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我这边有一起工作的伙伴郭秘书、学姐、小方助教、孙娜娜他们轮流来照顾我,应该可以了,不用麻烦你呀!⋯⋯

以前的我,一定会觉得‘怎么好意思’叫你特地飞来,一定会劝阻你的。可是现在我没有把握再这么坚持‘我不值得你的照顾’这种想法了。所以,我就不说了;一切就‘存在即合理’吧?

如果两天之后,你出现在我家,那就是老天爷告诉我‘我值得你来照顾’;让事实说了算,我就不要再坚持己见好了。”

结果一天半之内,她果然来到我家了,而事后也证明:如果不是有她在身边二十四小时照顾,我当时太虚弱了,不见得能活得过这一关。(另外一点点故事细节在调吊命鸡汤那篇文章)

──这位同学,一开头我好像很不正经在玩你一样,讲那些有的没的,听起来好像是很轻鬆,但事实上,那也是我练庄子练到二十几年之后,几乎是用命换来的领悟,也不算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一般所谓的“正面思考法”,觉得自己好丑,就一定要拼命告诉自己“我很美丽!我很美丽!”觉得自己很惹人厌,就要催眠自己“大家都爱我!大家都爱我!”这种代偿反应,只要人右脑的测谎功能还没有全部坏掉,“我老谭没办法说服自己姓王”的情形就一定存在,就一定会自我催眠失败;如果能催眠成功的话,那就是心中之神被完全剷除了,也就是这个人完全解离了。

所以,科学正确而言,我真的不可以叫你相信“你是值得存在的”,用正面思考法来毁坏你的心中之神。我能做的,只有吐吐槽,提醒你一些可能会让你信念鬆动的事实,害你没办法继续坚持相信“你是不值得存在的”而已。

到达“我不知道我值不值得存在”,这样的一种“不知道”,听起来似乎根本无法让人安心,但是,事实上,“承认自己不知道”才是最接近事实、对自己最诚实(也就是右脑最舒适)的选项。

而这个不安心、不知道、不确定,其实已经是相对“够好”的心情了——如果你像我一样习惯了(安然地不知道,而不是慌慌张张的疑神疑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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