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 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遁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
再来<齐物论>的下一段文字,又是一个大招。而这个大招,我觉得作为一个教书者,要讲这个东西,有一点为难。因为这个大招,需要比较好一点的头脑才能理解;对一般受众来讲,我觉得练好基本功就好了,这个东西,理解或不理解,都没有关系。
《庄子》的心法是:每当我想跟人家辩论的时候,可能在别人的立场之中,有我所缺失的那部分事实,但我不愿意承认『他有我需要的那一半』。明明是对方有我需要的另一半,但是我反而会想否定、消灭对方,这是『辩论』的一个基本情绪结构。所以,每次我们在跟人家辩论的时候,《庄子》要你强迫自己相信:对方其实掌握着你所需要承认的另一半事实。
我姑且举一个例子:我们这些中医狂,有时候对西医打预防针或疫苗什么的会有洁癖,对不对?都会觉得打那个对身体不好。所以这些搞中医的父母,常常会想办法让小孩不要打预防针,甚至会劝人家不要让小孩去打预防针,这样对身体不好——这是一个立场。
如果遇到人家告诉他说:『我要带小孩子去打预防针』,他想去说服别人:『这样对小孩身体很糟啊!没有必要的针,反而会让身体得到一些病毒……』什么的。
大师,我前几年看到一个美剧,就演一个相反的故事。故事讲一个妈妈,她亲戚的小孩因为打了预防针之后,整个身体就坏掉了。她被吓到了,她觉得预防针打得不好,真的很伤元气。犹豫她是一个很注重养生的妈妈,她就跟邻居的妈妈传统起来,一起去拜托她们那边的医生说:『拜托拜托,你可不可以开假证明给我们,说我们打过了?这样我们的小孩就可以不要受预防针的荼毒。』那个医生也是好好先生,他就:『好啊,没关系啦,我开个证明者,说已经打过了就算了。』结果那个学区的小孩都没有打预防针,但其中一个小孩到国外旅行回来,带了感染源,于是整个学校变疫区。
一个会辩论的头脑,都想论是非,认为『不打预防针才是对的』或者『打预防针才是对的』。可是,如果你要练<齐物论>,你就不是要看是非,而是要看因果了。那就不是『打预防针才是对的』,还是『不打是对的』,而是各有各的风险要承担。你打了预防针,可能会让你身体虚掉;但是你不打预防针,万一遇到那个东西,你可能会死得很惨。
当你两个面向都看到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会知道:这两个面向,无所谓『是非』的判断,只有『因果』的判断?因为我自己是在中医控的族群,我就看到,为了这件事,有多少家庭在跟学校吵架;学校说要打,爸爸妈妈说不要打。在吵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据理力争。
又或者说,我们身为中医控,动不动就劝人不要看西医,甚至我遇到那种比较极端的,他家有人去看西医的话,他会气得要死,甚至会说:『你看西医、吃毒药,不要命啦?』『你应该看中医!』……这些都是很强烈的是非心——看西医就是错的,看中医才是对的。
可是,如果你今天用<齐物论>的心,用同理心去理解这件事情的话,你就会了解,每个人的基盘不一样:中医是一个高度不可测的医学,有一种玄学的感觉、、确定性不高,对不对?如果我今天得了癌症,我就算找到了什么大神医,也有可能治不好。它的可靠度很低,而且有太多变因。因为我自己是开药的一方,我就知道,其实把握度是很有限的;有些人就是莫名其妙治不好。我们只能用『啊,他业障很深』之类的来自圆其说。你知道在大陆这边,那些医术烂的医生,现在都有『镇山之宝』噢,他们手边、案头,都会放一大叠《刘善人说病》的单子,反正遇到他治不好的,他就会给个单子说:『你自己回家要反省!』当作免死金牌,给自己遮丑用的。
因为中医实在有太多不确定了,可是你想想看,到西医院,他古人是吃苦受罪,可是你却可以很安稳地知道:我打这个抗癌化疗药,会有什么副作用;治愈率有几成,会有什么后果?每一步、每一步都很清晰明白,让人安心;就算是疼,但是可以安心。
中医的话,吃药什么的,虽然可能少一点点痛苦,但是很不安心;因为你在做这个中医疗程的时候,你没有办法确定『你会得到什么结果』。尤其是我们搞经方的,有时调理重点就专心『从厥阴推到少阴』之类,没有一招直接打在肿瘤上,人家怎么可能会放心?
我们是开药的一方,当然多少可以预测会有什么结果;但如果是吃药的一方,哪有医术可以预测这个东西?所以,当病人需要的优先顺位,是『安心感的要求』比较高的时候,他宁愿吃苦一点,也要安心感。如果这个人是一个『比较不需要安心感』,但『比较觉得舒服一点也不错』,就拿中医来玩玩看,拿命去赌赌看,那他就选中医。
所以,当你遇到一个,他的基盘架构比较需要安心感的人,你跟他讲『你这样看西医不对,那个药很毒』什么什么,你吵这个有什么意思呢?但给你能够看到对方的立场,你就会知道:看中医,可能对身体的负担,或者说杀伤力小一点;但是不确定性比较高。看西医,可能身体受到药物的伤害相对多一点,但是,『整个事情会怎么发生』的可预测性比较高。
所以,当你能够了解,这两件事情各有各的结果、各有各的得失,那你就不需要吵这个架了。你反而可以问一问,去认知一下:这个人是对安心感的需求比较高,或者他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这样去理解一件事,你就不用吵架了。
『修田说:最近遇到一个情况,就是有朋友说要不要打xg疫苗这件事,我们就讨论,有人说打了之后,身体可能就会发烧啊,抵抗力下降之类的,损伤到身体,但是也有人就说,那恶性的结果只有很小的概率,大概率还是不会得,况且已经规避了很多有心脏病糖尿病的这些人,打疫苗风险并不是很大。那到底打还是不打,我觉得国家并没有强制性的要求每个人都要打,而且打疫苗之后好像在一个月之内不可以喝酒,对于那些工作就是天天要陪酒的人来说,那肯定不行了。我觉得打疫苗还是会给自己带来方便,你在出国或者去外地的时候,就会因为你打过疫苗,很多地方对你的出行比较放松,如果你没有打疫苗,即使你没有被传染,依然会影响你的出行。这是打的一个好处,况且它还有降低被感染的风险。
那打疫苗也不是全都是好处,比如你这个人本身身体就很弱,从小都是药罐子,那虽然没有糖尿病、心脏病这些比较严重的病,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打疫苗对你的风险来说就可能会增加,对原本残破的身体雪上加霜。那这个就考虑不打是不是对自己的好处更大一点。
就是互相看到对方的优点和缺点的时候,根据自身情况去选择,就不会有那种到底打好还是不打好的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