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说,身为中医,帮人把个脉、看个病,就会有能量被人家污染;差不多像是妓女被嫖十遍的那种污染。这样的话,你帮人家把脉看病,还只收个两百块,但妓女便宜的也要价八百了,你就一定会有委屈的感觉啊。这是唯物主义的结果。你不要说:『我的心要练《庄子》,所以我可以撑得住,内心很光明。』你觉得你撑得住吗?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就是会觉得『这不公平』嘛。
或者说,你老公讲那些无聊话,听着就很烦;如果你不用锅子去打他的头,你会觉得很难过嘛。于是你在那边忍耐着,又不用锅子敲他,想说:『我要修我的心啊!我的心要坚定、要安详,要不受他影响。』没有这样子练的啦——至少我没有这样子练——他开始讲,你就尖叫着冲出门外,三天后再回来。不要忍耐,才是《庄子》的练法。他只要一开始讲,你就滚出门外,回头甩一滴泪,说:『老公,别了!』防守是最好的攻击。
我2014年在大陆教书那时候,就觉得教到最后大家都好悲情。因为那时候跟合作单位要价说『时薪要四千块』——我之前被贵妇帮杀价,时薪被杀到两千块。所以人家愿意给我四千,我已经觉得人家对我很好了——但我还是感到悲情,因为徐哥哥出去演讲费要价一个小时六千块,但这个四千,已经是我能够要到的极限、人家释出的最大的善意了。
那个开课单位的教室很小,一个班也只收得下那几个学生……算三十个好了。教室在国子监,整个收入,光是付房租,一半就没有了。然后剩下的一半,付我的薪水,五分之四也没有了。开课单位只能拿到那薄薄的一点点钱,所有收入的十分之一,他们还有员工要养诶。
大陆一般的社会常识是这样子:如果我是一个开课单位,请一个老师来教书,学生能够收进来,都是开课单位人脉关系的功劳;老师只是一个器材而已。所以一般的常识是:讲者,只拿到总利润的百分之三十五以下。现在人家是开课单位只拿到一成,而我拿到百分之四十的收入。你知道,开课单位真的要很爱很爱JT叔叔,才甘愿做到那个样子舍己为人。可是,就算人家真的拼了命来对我好,我在心里面仍是觉得拿这四千块不爽不爽的。
那个为难之处是:开课单位赚这个钱,难赚;而学生的学费也要得很贵。你收那么贵的学费,你就必须『说服』人家来上这个课;被你说服来的人,就不一定是跟我很合的人;我是这样子,学生脑波跟我不合的时候,我上课就很痛苦,觉得好难过,所以我教书变得很不开心——而且,我那时候还不知道——知道之后自己这样乱搞开课,我才发现:噢!原来我随便开个班,一个人收个两千四,差不多————来一百个人,总加起来除以教书的十二小时,我的时薪是两万咧!——这钱原来这么好赚,之前我都搞错了——那时候我被我妈妈的催眠指令,加上小黄的催眠指令『叔叔,你是会被人家讨厌的,所以要我们替你包装』什么的——被那些催眠指令控制了,不晓得我自己出来做,可以赚这么多,薪水是过去的五倍耶,而且还ts……
所以,在当时那个情境:每个月都要飞到大陆去教书,教的学生有一些是开课单位用什么关系拉来的,又很难教,环境也很痛苦……当然,环境痛苦不是环境的错,是我笨。有一次我在北京逛街,就差点要被晒死在路边。我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啊……』那个感觉就好像我是一个在沙漠里的旅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快被晒死啦!北京的计程车我又叫不到,因为他们都有用手机,但我没有。我好不容易爬到地铁站,又爬出地铁站;吓得好慌,这样子一路爬到小黄家里。我说:『小黄,为什么我觉得我在外面要被晒死掉了?』小黄说:『叔叔,因为你笨啊,外面今天43度啊!』43度的晒,我真是没遭遇过,吓死我了。我就觉得:外面的物质环境好严苛啊!叔叔只是去逛个街,就差点死在路上。
然后,因为开课单位学费收得贵,但他们又赚的很少,所以对学生很有得失心。我上课就一向是爽朗做自己嘛,下课被一个叫罗炳祥的家伙堵,进教室也会顺口抱怨几句。可是有个学生听了之后,就拂袖而去,嫌这老师没心境。那,开课单位就少了三万块呀。学生拂袖而去的时候,开课单位惊了,跟小黄助教讲说:『叔叔讲话怎么那个样子,一直在抱怨事情。人家是想要来听大师说法的,他一直在讲自己的那些抱怨。』然后,小黄像审犯人一眼地跟我讲:『叔叔,我这次先不跟你计较,再观察你一阵子!』委委屈屈的。意思似是把我当作马戏团跳火圈的动物:『你得乖一点,以后不可以讲太多自己的抱怨。』而且拿的钱,也比我现在少多了。
我现在拿这个钱,不但钱多,而且我做得很开心;开心到之后补课把视频给你,都没关系了。日本音乐界最红的两个女歌星,一个叫松任谷由实,一个叫中岛美雪。松任谷太太开演唱会,就会跟她的观众说:『我就像是个开餐厅的,我会尽全力端出好菜来让你们满意。』而中岛美雪在演唱会快结束时,就会说:『各位观众,真是对不起大家,本来你们付钱来,是你们要爽的;可是,结果,还是我最爽!』我就觉得,松任谷太太跟中岛美雪的想法,我都有。所以我补视频给大家,我也很开心。
但是,那时候的我,真的觉得好痛苦。而且,重要的是,你看人家开课单位的利润,我拿四成以上,他拿一成以下,我还每天进教室摆臭脸给人家看,人家是情何以堪啊。人家有多痛苦啊:辛辛苦苦帮我找学生来,我还在那边说:『这些学生跟我都不合,我不要教了。』对方觉得我是如何地忘恩负义。所以,在一个老师本来只能拿百分之三十五以下的社会,你要拿那么多的利润;然后,开课单位又要付那么多的房租,有一半的钱给国子监的房租就去了。这样子一个客观环境的扣合,你觉得在这里面,谁的心能够舒服得了?
所以,你不要以为说,我今天练《庄子》,我的心是很超然的,在这情境里面就可以安定、欢喜。我那样子还能安定欢喜?那叫『真的疯掉了』吧?人都有保险丝嘛,自己烧坏的时候,要知道自己烧坏了。
所以,在这样客观环境的结构里,你并不能确保你的心欢喜的。
而《庄子》也不是要你在那种情况下心还得欢喜,《庄子》要你练的是,透过<齐物论>的修炼,能够有这种俯瞰力,看得出这个结构陷阱——你走进去就会被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