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我们这个世界,常常是这样子:一件事情发生了,你还来不及笑, 等到你笑出来的时候,那个事情又已经过去了。世界永远在变化,你的情绪也 追不上变化。事情只有来来去去,到底你那一个情绪:那个开心、那个悲伤…… 什么情绪才是真的呢?』
『到最后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就是在你面前,不断地变化。然后你也只好顺着它变化。当你真的能在心里面,不再对这些变化逞强抵抗的时候,你就有机会,跟天上的『唯一者』做朋友了。』
这里的《庄子》文本,有一点象是稍微用『周朝之新感觉派文艺腔』在写故事。
其实,不要说办丧礼,比如说养小孩,比如说夫妻关系,我们大家都是想简单也简单不了,而感到无奈。
我有一个很老的《庄子》学生从美国回来,找我吃顿饭,他说:『我现在有件事情好痛苦喔!我对会计是没有兴趣的,可是我在美国工作的学校,派我去 教大一的新生的必修会计课。我自己也没有兴趣,可是我觉得,我是一个做事 要求认真的人,所以我就很努力地备课,备课一两天,就教这两堂课。可是, 现在大学生,看到老师就是一副脑死眼死(dead brain、dead eyes)的那德性。我就觉得,我这么努力备课,学生也不想学。大学生怎么都那么没有学习的动 机跟诚意啊?上课之前备课,心情就很不高兴,很累、很不甘心了,教了之后, 回家我会倒两天不能做任何事,因为觉得整个人都虚掉,太疲劳了。这样子要 怎么办?』
我从前在大学兼课过一学期,我就再也不去大学兼课了。因为我觉得,在学校里面,学生的学习实在是太被动了。我还是喜欢教社会人,自己想学才来的, 这样子教起来就轻松快乐很多。
我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庄子》第六篇有一个办丧礼的故事:这个办丧礼的人,大家来了,就说:『谢谢大家来,今天散会』可是大家都觉得说:『我参加过的丧礼,从来都没有如此美好的!』那是为什么?因为办丧礼这种事, 你不想办,人家也不想来。本质上是大家都不想的,但是不得不凑合一下的时候,你当然是办得越简单,大家越开心啦。』
这其实也可以说是『剑尖对剑尖』就能了的事情吧?
我说:『这事情很简单,你自己决定会计没有什么意思,而且,老实说,除非你将来要当会计师,否则你的人生也不会用到会计的,所以学生没有兴趣, 你也没有兴趣,你跟学生完全是可以同理的,对不对?并不是你认真,学生冷 漠,不是这个故事。是你冷漠,学生也冷漠。所以我们下学期开始,就改个教 法。跟同学讲:『各位同学,这是必修课,但是我也知道,这个东西你们不太 喜欢,我也不太喜欢。我可以跟你们讲,你的余生多半都不可能用到它,所以 这只是一个学分,你需要拿到。所以我开学第一天,就把期末考的考题告诉你 们,然后你们期末open book 把它抄上考卷,这个学分就给你,好不好?你不要不来考试,让我非当你不可以。这样子的话,我们这中间就没事了,对不对? 所以,这中间学习的每一堂课,你们如果愿意来就来坐坐,吃吃点心;不愿意 来的话,就去玩。因为事实就是:你不想学,我也不想教!但是,如果有哪些 同学,是对整个东西真的想要学习的,那请你主动告诉我,你想学会什么东西, 我一定认真奉陪。』这样就可以了。你点菜,我就好好做菜;你不点菜,学期初就公布期末考题,这一整个学期也没事了。反正只是学校制式化的学分而已。也不必你真的热爱会计才给你,没有那么刁难的。』
那个同学听了就说:『啊!对哦!这样子就可以了,听起来好轻松噢。』然后就没事了。
我们人生很多的烦恼、很多的辛苦,其实都是你硬要多做才有的。小孩只要生理上养他个不死就好,其他交给他自己的灵魂呼唤,这样也蛮简单的。谈恋 爱、结婚,就看准这个人身上有 ABCD 这几个点是我要的,可以进行利益交换; 其他不是我要的,就是他自己的事,这样也能简单。
婚姻关系,如果你在其中付出的,比嫖妓加请阿姨烧饭打扫的成本高出很多, 却还有人摆臭脸给你看,这怎么合理?你自己也要会算啊!是哪处薪水给的太 高了?扣掉!多付出的都扣掉之后,能量变平衡了,实相就会松开来,对方反 而起不了那么多情绪。如果你不宠坏对方,婚姻是可以简单的。
依我的经验,(喂喂!结婚你可没经验!)不如就练庄子基本功吧。自己的心变简单了,真的,什么都会变简单。
2020 年 1 月 31 日星期五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
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
许由曰:『而奚为来轵?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涂乎?"
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
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
观。"
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捶之 间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
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吾师乎!赍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
有一个人跑去见许由:尧的老师许由。
许由就想:咦?你刚刚是见过我徒儿尧,然后又来看我?
许由,前面<逍遥游>就出现过。他也不是很看得起他这个徒儿尧嘛。他说:
『你去尧那边吃了什么毒药啊?尧给了你什么东西呀?』
然后,意而子就有点炫耀地说:『我跟你讲,你这个徒儿不错(其实许由就觉得:我这个徒儿很烂,你懂个屁!)。他教我说:我一定要奉行仁义、说话做事都要明白是非。』
许由听了,当然觉得『这逆徒啊!』,就说:『噢,你现在有仁义,有了是非了啊?那你还来看我干嘛?反正,尧已经用这些东西把你打废了嘛。你在脸上刺伤仁义两个字,在鼻子上面,用刀抠下来是非两个字。好啦!你已经被打残了嘛,不用来了!这些东西把你绑住了,你又怎么来跟我在一个自由自在的世界玩呢?』就是你已经被上了枷锁了。
意而子就说:『不要这样说嘛!我还是愿意跟你同一国的啦。』开始有一点小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