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说:故乐通物,非圣人也,跟人流通的东西,也就是授受关系。真正的圣人是不喜欢跟人爱来爱去的。如果我喜欢人家对我好,也喜欢『看到我帮他准备了生日惊喜派对,他感动得痛哭流涕』这种画面的话,那我就不是圣人; 圣人不喜欢爱的交易活动。
甚至说白了,爱与被爱,都是没有意义的。重要的是我们有本事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不然再怎么爱来爱去,都会像前面说的拜伦的诗写的;爱上了『相爱』的人,死后要下无间地狱的!
于我而言,我通常是情愿我请人吃饭,也不让人请我吃饭的;尤其是我不太喜欢的人,因为,被请客、收礼物、占人便宜之类的事情,我觉得,或多或少, 念波都会被『送你东西的那一方』干扰、污染;如果那个人不是很对劲的人, 我会被伤到。所以不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对他好,而是因为他能量脏,所 以不敢不对他好,免得收了东西污染自己。当然,世上有很多『乐通物』之人, 收礼物是收得很开心的,但我就不知道他怎么高兴得起来哟。
再降一级来说,就算要说『爱』好了,也是:有亲,非仁也,一个真正有爱心的人,是没有『只爱一个人』的。我当年看一本漫画书《我亲爱的女儿们》, 有一个女生的人生观是『人对人的爱应该是平等的』,所以当她发现自己真心 爱上一个好男人的时候,她就毅然出家了。因为她觉得只爱一个人,那是违背 她的人生观的。如果你是真心有爱的人,任何一个来到你面前的人,你都会爱, 只爱一个谁,代表你的爱还是怪怪的。
比如说我介绍来台湾上课的同学去哪家药局买科学中药,我就跟药局老板娘讲:『你爱卖同学贵点、便宜点,我都不能有意见。你是我的朋友,叫你卖便宜赚少了,我对不起朋友;叫你卖贵点,我又对不起学生。反正两面不是人的角儿我是当定了,所以,随便!』
当然,我们现在在靠近的关系中,都希望这个人『只爱我』对不对?可是其实这站在道家『朝三暮四』的算盘来讲,这都是没意义的。
像有一个水晶商,中介我买水晶的时候,这小孩一直向我强调他多么为我着想、要让我买便宜,我心里就想:『你和那卖家,不也是多年交情的好兄弟吗? 你是拼了命也要向我表白『你很会从背后捅自己兄弟』是不是 ?』
我和克莉他们在日本浅草逛衣服的时候,我跟那店员小哥说:『我不杀价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你的老板有多爱?你若深爱着你的老板的话,我闭嘴就 是。但如果你没那么爱,甚至是对他有情绪的话,那我恳求你现在就背叛他好 吗?算我们便宜很多(不是『一点』)!你自己也处处气嘛。』
2020 年 1 月 25 日星期六
天时,非贤也,真正聪明的人,不会去『天时』,『把握时机、机会』的意思,我们现在都会『机会稍纵即逝,要好好把握』。真正聪明的人,从来都不把握机会的。我也觉得是这样子,该是你的,老天爷就会给你,有没有机会, 根本没有关系,要遇到的时候,莫名其妙就遇到了,认命省力才是聪明。现在我们全国都在讲『努力把握机会,力争上游』?怎么办?好像在说全国都是笨蛋啊?
利害不通,非君子也,没有发现利害是一体的,就不是君子。庄子认为一个正常的好人要有的觉悟就是:『遇到让自己受伤的事情,就知道这是让我锻炼成长的东西;遇到幸运的事情,觉得好像没练到功力,还消费了福报』人生不论幸或不幸,都是一样的。
行名失矣,非士也,如果你是上班族,为了老板或客户的意见而背叛自己的原则,你也不说一个好职员。如果你内心真的知道要怎么做才是正道,就不要被环境拉歪掉。
亡身不真,非役人也,另外还有一种更低级的职员,不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忘了长养自己心中的真。对自己不诚实,而伤了自己的『性命』, 叫『亡身不真』,这种存心要混的人,对自己的公司也不好,对自己的心力也不好,你根本不要出来做事就对了啦!
但是,庄子的排序,还有比废柴员工更等而下之的,登登登登!那~就~是: 情愿去死也不要上班的,超级塞亚尼特族……哦不不不……是变成星星的烈士 们!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 适人之适,而不自适者也。
古时候到现在这些所谓圣贤,他们都是要表演给别人看的专家,不愿意当官被烧死在山上之类的各种历史上的烈士。庄子说这些当烈士的人,其实都是表演狂,要做到那么夸张,宁愿死也不愿意违背节操去新老板那边上班,完全是为了表演,即使他一个人住在深山,没有观众。
庄子觉得这就是社会面的制约,社会面叫你要有节操,如果你做不到,就觉得超丢脸的,你要坚守自己的节操,乃至于自己死翘翘,不管有没有管仲,这都叫『表演给别人看』;你只顾着让你的观众舒服,自己活得超不舒服的。
当然庄子的这种说法,说不定有一点点极端?但是庄子比较想表达的是:我们常常会因为要得到别人的认同,而选择了不快乐。
接下来他又说,真人有很多矛盾性的元素:
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古时候的真人,他存在感很大,可是没有压迫感。我们今天是存在感大的人,就会有压迫感对不对?比如说这个人的汗味非常臭, 存在感很大,压迫感也很大。
如何能够存在感很大、但是不会给人家压力?勤练基本功。练完第五篇,就会存在感很大,但是压迫感不大。
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瓠而不坚也,真人看起来很虚怀若谷,你跟他讲什么他都会听懂、听进去,但是你要压倒他,不可能。他很能接纳你的意见,但是不受你欺负,不会因为听懂你的意见,理解你的立场就被你压住,他懂你的有理取闹,但你还是闹不了他。这个圣人有一个棱角非常分明的柔软的心;简单来说,真人好恶非常尖锐,可是你有不同意见,土个槽,他马上就听得进去。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效率的活法。
我自己是一个好恶很分明的人,这个我喜欢,那个我不喜欢,我很清楚。可是别人有不同意见的时候,我就会:『原来是这样啊?』也能够了解。有的时候我的好恶甚至也是我的我执,是错误的,但是我也能够很敢把我的好恶展现出来,大放厥词,让人家来吐槽就是,然后就发现『这里我也搞错,哪里我也搞错……』这样来消除我执比较快。
可是有另外一种人,你问他什么,他:『都随便。』没有好恶,可是你要跟他讲任何话,他都听不进去,是非常难以进步的人。还是好恶大开大合,然后吐槽点随你吐,这样比较容易进步。
2007 年的时候,曾有人问我怎样能把中医学得好些,我斩钉截铁地答:『练<齐物论>!没有别的办法!』那时候我想到的只是:中医有那么多不同的各家各派,每家的理论模型都不一样,你不用<齐物论>的环中之法找到那个制高点的话,消化不掉的矛盾意见,本身就足以把你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