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以这些象征物来扣合到我们自己的人生。比如说,现在可能有一些人—
—不是说同学,你们不用对号入座——他会觉得爸爸妈妈很不好:他们这样子对自己的身体不好、生活作息很不健康、个性的问题很大、他们会活得不快 乐……然后,你就花很多力气去跟爸妈啰嗦:『我觉得你可以怎么样,我建议你是不是应该怎么样……』现在还是有些小孩会对父母有意见吧?还是你现在都可以不啰嗦了?
我之前讲到代偿反应的时候强调过的:不要把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反转成
『拯救者』,你以为你在拯救他?可是,你说了一些什么,对方不理你,你是不是就觉得挫败、难受了?《庄子》说『有为则亏』。只要你的立场是『我在付出爱、在对你好』,人家没领情,你就会觉得被辜负。
基于这一点,我做事情,不喜欢动『我做这件事情是为了别人好』这种念头; 我会觉得『我做这件事情是我自己喜欢做的』。所以,不用在乎『你有没有辜 负我』;我的动机如果掺杂了『对别人好』这个念头的话,被人家辜负了,我 就会很受伤。
当你要去拯救别人、帮助别人『好起来』的时候,其实整个事情的结构,就已经内建『我会受伤』这件事。因为人很不会听别人的话,所以大部分的情况, 你都会伤到自己。
所以,孔子说颜回:『你以为你是去帮助别人好起来?其实我真正看到的, 是你去让自己的心情坏下去,把你内心的生命能弄坏掉。』
这是庄子对于我们扮演『助人者』、『拯救者』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你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你的心真的有变快乐吗?你生命的幸福指数真的有提升吗?还是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道德正义,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这样做下来, 你真的不疲倦吗?
我们地球上有很多专业的拯救者;比如说:帮忙处理家暴问题的社工;或者穷困人遭受不公义对待时,帮助他们打官司的公益律师;或者自杀热线的心理咨商师……这些都是非常标准的所谓助人者。但这些角色,你如果真的在真实生活中遇到他们,你问他活得累不累?他们多半是说:『好累!』我们作为助人者,却把自己的能量弄坏了,『助人』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当然,颜回的故事又关系到『对上司』的格局。今天我们有没有同学是在公司里待过的?我问杨总好了:『杨总,如果你的上司、你的老板,有这些问题
——假设今天你是书里面的颜回——然后,你想要以『你认为更好的管理方法』去跟老板做一番沟通、深谈,接下来你的心情会发生什么事?』
杨总:『那要看能不能同频啊。』
你觉得你的老板,有没有机会因为你这番深谈而好起来? 杨总:『会有改变,但不会大改。』
各位同学,这是『助人者迷思』之一喔:假设有一个女的,如果男朋友盯她扫地,她就扫地,扫了几天;不盯,就不扫了。这代表她有改没改?
同学:『没改。』
所以,那时候就会一直感觉到挫败。我在台湾跟丁助教说:『丁助教,我很怕你哦!』
我不怕的助教,是小方那种;我拜托小方做什么事,他要做就做得很完善, 不想做就不做;他也常说:『杰中,不好意思,请恕我拒绝。』我的心在这里就可以停下来。但丁助教就是『我骂他就好一点,不骂就坏一点』,每天都得追着骂,这样我很痛苦!
『讲一下稍微好一点』其实是最折磨人的。所以,结论就是:这种『讲一下会好一点』的,赶快开除,再也不要耗损我了;不然,我这样一直追着念,我的人生会变得很可怕:今天要骂丁助教,明天要骂丁助教,后天又要骂丁助 教……
基于我要保护我自己——因为第四篇、第五篇、第六篇都是要回归到『如何保护自己心的能量』。我如果每天都要注意怒一次、骂一次,心的能量真的撑得住吗?每当我们要帮助别人好起来,甚至你的朋友谈恋爱出了事、有情伤, 你在那边劝他看开一代女,你也要想想,找个『劝』到底有没有效?是不是又会变成浪费能量,到最后称为自己的空虚感?
尤其是像刚刚我讲到的例子,你的另外一半没有安全感,于是你就每天打电话:『老婆,我爱你!打带你还给你报平安啊。』你做一年之后,她就会更有安全感吗?不会吧?只是在助长她的我执而已。
所以,这些是《庄子》假借孔子这个角色来讲这些话,那就特别有说服力了, 为什么?因为孔子在庄子的心中是这条黑道的天皇,很懂得这些。而孔子接下 来的见解,就更加高明了:
有时候我们在自己家、在公司里,我们会觉得自己扮演的角色是忠贞的『孤臣孽子』:我做了很多正确的事、应该的事,我恪尽本分,用我最大的爱去善待所有人,为什么大家还是辜负我?在我身边,从前的陈助教就是那种『孤臣孽子型』的人生,常常都忍不住自善意给人劝告或说教;然后,到头来就感觉被辜负,脸总是臭臭的。
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 你晓得人为什么会显摆善良、展现能干吗?
孔子分析:这种孤臣孽子型的人生,其实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真实恶意。可是, 这个『巨大的恶意』,他本人没有看到,人在这件事情上,通常是彻底『解离』的。
这非常妙,因为我现在回头再想想我身边孤臣孽子型的朋友,就会觉得《庄子》在这里用孔子作的这个分析,是有意义的。
他说:你在一个坏人面前,努力把一些事情做好;你的表面意识、你左脑的自圆其说、自我合理化的部分会觉得,『我是在帮助他好起来』、『我是中流砥柱、我是在行善』;但是,这只是你表面意识的自我合理化,这个『自我合理化』背后有一层我执,这个我执,叫做超级爱面子。
他说:你在一个人面前『德之所荡、知之所出』,展露你的节操或聪明,你真正要的是什么?德荡乎名。名出乎争,你展露你的道德,要让人家说你好; 你展露你的聪明,要让人家说你厉害。
不管你认不认帐,你只要这么做了,你就是在要这个。
这个『行为』本身就含有这个动机,就是你『有这个意思』。你自己当然会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要把事情作对,我只是希望事情好起来。』那没有用,你『展露』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有我执的设定了:要让人家说你好,说你厉害——以结果论动机的话,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