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在三十岁那一年前来接受治疗.因为她与每位近亲好友的关系弄得一团糟。她曾 经是一位称职的好老师,可以通顺流畅、滔滔不绝地授课。但是从开始来看我的那段日子起,她就 不能说话了 !长时间沉默不语的她,偶尔会突然冒出一小段莫名其妙的话来。每当她想要说话,总 会上气不接下气突发性地抽泣,之后才会有几个字蹦出来。起初,我还以为这些啜泣的动作只是忧 伤过度的反应,逐渐地,我才了解呜咽是用来防止她能言善道、咬字清楚的机能。这不禁让我联想 起,小孩子往往只为了父母告诫他们不准回嘴,于是眼泪汪汪抗议父母不公平的对待。安吉拉承认, 只要她叙述个人的亲密关系,就会发生类似的问题,但是在面对我的时候.问题显然最严重。显而 易见的,她把我当做权威人物的象征一一对她而言,我代表了父亲的形象。
安吉拉的父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弃家而去。她只记得是由母亲抚养长大。她的母亲是个怪女人, 竟然在意大利籍的小安吉拉十一岁那一年,把她一头乌黑的头发染成金色,安吉拉压根儿不愿意头 发被染成金色,她喜欢黑发。但是她的母亲基于某种原因想拥有金发小孩,便强行将安吉拉的黑发 染成了金发!
明显可知,她的母亲似乎不能、也不愿意将安吉拉视为具有个人权利的独立个体。安吉拉没有 隐私权,虽然她有自己的房间,但是她的母亲严禁她关房门。安吉拉虽然不知道母亲不准她关房门 的原因.但是她了解即使她挺身争取也是枉然。她曾在十四岁那一年试图争取过一次,母亲为此躁 郁了一个多月。在那段时间,她必须一手包办煮菜烧饭、照顾弟弟等家事。于是.我们一开始便定 义安吉拉的母亲患有侵扰症一一不断地侵扰安吉拉以及她的隐私权;也宽容自己毫无节制地侵扰安 吉拉。
安吉拉的疗程进入第二年,我们才能够体会安吉拉为何难以表露母亲对她的种种侵扰行为。安 吉拉保持缄默是为了要筑起一道让母亲无法逾越的护城河。不论母亲多么渴望侵扰安吉拉的生活与 想法,只要安吉拉三缄其口,就可以保有她自己的隐私。每当她的母亲想要侵犯她的隐私,安吉拉 就闭口不言。我们也发现,筑起沉默的护城河,不仅将安吉拉的母亲隔离在外,也使安吉拉怒火中 烧。安吉拉已得到教训,知道违逆母亲的想法太愚蠢了,最后她必然会受到重罚。因此,她学会了 只要濒临吐露怨气的危险关头,必须将双唇紧闭。
毋庸置疑的,心理治疗是一种高度侵扰隐私的过程,心理医生则必然是疗程中的权威人物。既 然我扮演的是父亲的角色,且试图探索安吉拉心灵的最深处,难怪她会找剧性地对我筑起童年时代 的沉默高墙。惟有在安吉拉察觉我与她的母亲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之后,她才能够解除沉默的武装。 我试着要了解她、甚至影响她的想法。安吉拉逐渐了悟,我始终一本初衷真心尊重她是独一无二的 灵魂与个体。所以,两年之后,安吉拉便可以与我自由自在地畅谈了 !
但是安吉拉仍然无法与母亲畅所欲言。安吉拉的丈夫和她父亲一样,也弃家不顾。有一名子女 嗷嗷待哺的安吉拉,在经济上必须仰赖母亲的援助。更重要的是,她仍然抱着一线生机,希望有朝 —日母亲会改变,能够承认她是独立的个体。基于此,诊疗进入第三年的年初,她向我细诉这样的 —个梦:
我置身在一栋大厦内。一群身穿白袍的神秘团体走了进来。我应该是神秘又令人胆寒仪式之中 的一部分,也具备了超能力:可以自行将身体腾空到天花板的位置,悬浮半空中不掉落地。因为我 是被情势所逼,并非心甘情愿成为仪式的一部分,所以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问:你对这场梦有什么想法?
安吉拉回答:上星期的一场宴会中,我遇见一对去过海地的夫妇。他们提起曾经探访巫毒教的 所在地。那是一处森林空地。森林的石头上布满了血迹,到处可以看到鸡的羽毛。聆听这对夫妇的 奇遇,让我不寒而栗,我想这就是我会做这个梦的原因了!这场梦有一些巫毒教仪式的味道:我好 像被逼着必须动手开杀戒。可是,又好像也即将成为祭品。啊!这真是个丑陋的梦!我不想再谈了 !
我问:你认为这场梦另外还与哪些事有关?
安吉拉似乎颇为气恼。没有了 !我做梦就只是因为我听到那一对夫妇谈起巫毒教而已!
我坚称:但是单凭这一点,还不构成做梦的理由。你只不过是从过去几周的生活经验中,挑中 这一项来说明罢了。你一定还可以选一些其他的原因!必然有某种特殊的原因使你在乎巫毒教的仪 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