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疾病及邪恶的命名(23.5)

当然,上述情况也有例外。试举一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农夫为例:他已经失去知觉,病势岌岌可 危,而被送往医院急救。这位在加护病房接受观察的仁兄,第二天恢复清醒之后,拼命扯开胸前的 心脏监视器,不断吵着要出院。基于他息有严重的心脏病,必须安静地躺着以免心脏病发作,护士 便要他躺回病床休息。农夫高声大叫,挣扎得更厉害,大叫说:真奇怪!我没有一点毛病,心脏就 跟钢铁一样硬,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到这里?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得回去喂牛。倘若医生前 来安慰他,仍然效果不彰,那么我们是否该让他束装返家下田工作?还是应该采取必要的限制行动, 迅速让他安静下来,然后继续传达正确的讯息。与他慢慢达成协议?

再举另一个例子。某位好杯中物的酒鬼三日未眠,身子虚弱得不堪一击,体温高达摄氏四十度, 脉搏一百四十五下,出现严重的脱水现象。他认为医院是日式杀人营,因此必须不计任何代价尽速 逃离医院才能活命。我们该让他奋不顾身冲出医院,疯狂地跑到大街上,在车后躲着,直到精疲力 竭,全身痉挛脱水而死呢?还是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强制他住院,让他服用大量的利眠宁Librium; 安眠药的一种,补足睡眠终至痊愈呢?

上述两个例子均应采行后者的方案。这是因为尽管这两人均不认为自己有病。也不接受医生对 其病况所下的定义,但他们病情严重却是已知的事实。此外,也因为我们都了解,他们罔顾事实的 真相不认为自己有病,本身就是一种病。这不也是恶人的行径吗?我无意暗示我们有必要在日常生 活中限制恶人的身体行动,或是剥夺他们的公民自由,但是正如我先前所述,无法定义自己人格失 调,正是恶人的一大特征。尤有甚者,不论是邪恶、精神错乱、精神变态、糖尿病、高血压等疾病, 均是客观的事实,绝非主观的认定或是缺乏一套评定的标准。

以情感所遭受的痛苦来定义疾病,也有其他方面的弊端。我在《心灵地图》一书中指出,心灵 健康、领先群伦的佼佼者,往往比一般人接受更多的磨难。睿智、优秀、伟大的领导人物极可能忍 受不为一般人所知的痛苦。反之,不愿承受心灵痛苦往往是心灵疾病的根源。彻底体会焦虑、忧郁、 疑惑、失望情绪的人,要比自以为是、骄矜自满、自鸣得意的人健康得多。事实上,否认痛苦比承 认痛苦更适合作为疾病的定义。

恶人拒绝承受本身有罪的痛苦,也就是拒绝承受自身有罪、不足、不完美等痛苦的认知。于是, 经由投射作用及找人顶罪的方式,将痛苦转嫁给别人。这些人本身也许不会受苦,但周遭的人却因 而受害一一恶人替受其宰制的人塑造一个小型的病态社会。

事实上,你我不仅以单一的个体存在于世,我们也是一较大有机体(社会)内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虽然我们主张以受苦、受害作为疾病的定义,但是以个体为出发点来思考疾病,不但没有必要,也 是不智之举。我们可以说,先前所述的恶父母本身未受苦或受害,但是他们的家人却遭殃,而出现 了沮丧、忧郁、自杀、成绩下滑、偷窃等家庭失调的病症,这些都应归咎于父母的领导。我们该不 该全然不考虑某个人是否带给周遭同伴多大的劫难与伤害,而仅凭他未受苦就断言他就是健康的 人?

最后一点,谁能指出恶人受了什么痛苦?恶人绝不会显露痛入愁肠的样子,因为他们绝不承认 本身的缺点与不完美。自恋的心态必然使他们摆出一副惟我独尊、呼风唤雨的架势,但人尽皆知, 他们并非真的高高在上。不论这些父母将自己的心态描述得多么恰如其分,你我心知肚明,他们所 扮演的父母角色其实并不称职。表面的称职不过只是虚伪的表象罢了 !自恋使他们目空一切、颐指 气使,强迫自己伪装出一副健康及完美的形象。

—提起持续维持虚伪假象所需的精神能量,我们不禁会与恶人的特征互作联想。恶人将能量导 人邪恶且具杀伤力的关系内,其程度绝不亚于最健康的人贯注于爱的行为。这是为什么?他们受了 哪一股魔力所躯策?基本上是出于恐惧。他们害怕虚伪的假面具被拆穿,在外界与自我面前无所遁 形。他们面对自身之恶时,从不曾停止恐惧一一恐惧正是所有痛苦情绪之最。恶人日常的行事应对 再怎么力图镇定,仍然时时刻刻处于恐惧之中,恐惧不仅令人丧胆,也是一种慢性侵入的苦难。它 与身体的组织结构交织纠缠,虽在身体内四处流窜,但却浑然不觉,而无孔不入的自恋心态会阻止 他们正视现状。即使我们对于恶人可能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晚年生活,或是对于他们死后的心灵状态, 无法产生悲悯之心,也必然会对他们渐渐活得焦虑不安,深感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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