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说：我不知道其中多少是责任，又有多少是基于需要。从我的立场看来，你似乎根深蒂 固地需要像哈利这样的负担。也许这是因为你没有小孩的关系，也或许是你想把哈利当做你的小孩 来弥补你的欠缺。我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但是我晓得基于某些理由，你心里有一股难以抗拒的欲 望，想要控制哈利，就好像哈利也有一股无法抗拒的需要必须依赖你。这桩奇怪的婚姻实现了你和 哈利彼此的需要。
莎拉笑得很奇怪…怪异且虚情假意地傻笑a她说：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子事。是的，两码 事.绝不能混为一谈。你不能将哈利和我作比较。我们两人一个是苹果，一个是橘子，是不一样的。 你不清楚谁是苹果，谁是橘子，对吧？我是苹果？还是橘子？皮是皱的？平滑的？还是厚的？她又 发出格格的笑声。
我猜我应该是厚的。我们必须厚脸皮才能反击那些迫害我们的人。你们都是用伪科学来迫害他 人的。这倒还无所谓，我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剥橘子及削苹果的人。上帝爱我，他赐给我力量。但这 些到头来全成了一无是处的垃圾罢了 ！她辩称。最后的下场就是橘子被剥了皮，苹果被切了片，全 都倒进了垃圾堆内。你们这些伪科学迫害者最后的下场就是和水果一起被扔进垃圾堆内。她耀武扬 威地把话说完。
我悔不该面对莎拉聆听她这般失控的胡言乱语，此时的我不寒而栗。哈利悲惨的遭遇、自杀的 动机、可怜的身世已经够不幸了！如果夫妇俩都住进了医院，生活该何以为继呢？也许她觉得已经 被逼得喘不过气来！我最好为她预设一大段退路，好让她恢复镇定。
我说：我们之间的谈话就快结束了，所以必须拟订一份诊疗计划。莎拉，我猜你现在一定不觉 得自己需要治疗，也自认为正常。但是哈利绝对需要帮助的，是吧？
莎拉表示同意，仿佛前几分钟的事不曾发生似的：是的，可怜的哈利确实失常了！我们应该尽 —切能力帮助他口
我暗地喘了一口大气。我插手别人的婚姻生活虽无所成，但显然未适得其反。我问哈利：你需 要继续服药吗？
他一语不发地点点头。莎拉说：亲爱的，你如果不吃药，胡思乱想的毛病会愈来愈严重。他又 点点头。
我指出：的确有这个可能。想不想继续接受心理治疗？愿不愿意花时间和别人详谈心事呢？
哈利摇头，喃喃说道：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莎拉同意他的说法：
上一次他自杀，他们还要他接受心理治疗哩！
我开处方，让哈利继续服用住院时所吃的药；药的分量不变。我还告诉他们希望三周之后再会 谈，以便决定是否应该换服其他的药。我说：
但是下一次会诊的时间比今天短。事实上，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
当我们三人起身站立时，莎拉说：当然，医生，你已经为哈利做得够多了！实在难以表达我们 的谢意。
我在诊断书上写下短短的几行字，两分钟后，走出会诊室喝咖啡。哈利及莎拉向秘书预约下一 次会诊的时间。他们俩走出门外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莎拉说：
派克医生比另一•间诊所的医生好得多。你说是吗？至少他是美国人。我们连另外一间诊所的医 生在说些什么都还搞不清楚呢！
此个案最有趣的地方也许不是莎拉的恶，而是哈利与邪恶的关系一一哈利受莎拉的摆布，是莎 拉的奴隶。童话故事及神话中与奴隶有关的主题，屡见不鲜。故事中公主与壬子等人，总是受制于 邪恶的女巫或魔鬼的恶势力。关于奴隶的神话虽然有待我们更进一步地研究，但我无法把哈利从受 奴役的状态中拉出来，这是我与神话中的英雄不同之处。而他为什么心甘情愿受莎拉的奴役，完全 不设防地将自己的灵魂出卖、交给莎拉掌管？
会诊时，我曾经一度告诉哈利，他是我所见过最被动的男人。所谓的被动，象征了怠惰、缺乏 行动力一一只受不施；只做跟屁虫，不顾身先士卒；是接受者，而非行动者。也可以使用依赖、
幼稚、懒惰等字眼来描述。（注三）哈利实在是懒透了 ！他与莎拉的关系就像婴儿黏着母亲一样, 他甚至无法单独走进我的办公室，更遑论愿意尽一己之力思考自身的问题，或是设法承担独立自主 的风险。
我们无法得知哈利懒惰至此的原因。莎拉在话中透露，哈利的母亲是个酒鬼，而哈利就和他父 亲一样懦弱。这暗示了哈利出身于父母均很懒惰的家庭。在此家庭中成长，可能让他婴儿期的需求 得不到实现。我们不妨假设，在他遇见莎拉时，可能已经懒得无以复加！他虽然拥有成年人的外表, 但心智却宛如幼童，由于他从未得到母亲的照顾养护，所以潜意识里总不断寻求强而有力的母亲形 象。莎拉正符合哈利所需，正如哈利满足她役使别人的需求一样。一旦关系确立后，即形成了恶性 循环，自然而然加深了彼此的病态。她的颐指气使、咄咄逼人，更促使他卑躬屈膝，而他的懦弱也 增强了她的权力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