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一度纳闷,既然他们认为第一次的会面不愉快,而且也知道我一定会问起不采纳我建议 的原因,为什么第二次他们竟又带罗杰来见我?这似乎是个奇怪的决定,后来,我忆及我曾经明白 地表示,我只进行简短的咨询,这代表了他们无须面丨临接受他人建议的重大压力.他们为自己开 辟了广阔无边的退路,而我的条件正好符合所需。
恶人往往刻意隐藏自己的另一面,他们最擅于用虚情假意的爱来伪装。罗夫妇一直试图透露: 我们是尽责、有爱心的父母,所以我们极度地关心罗杰。正如我在第二章指出的,恶人刻意伪装, 自欺也欺人,我深信,罗夫妇一定认为自己尽力为罗杰付出一切。而当他们说出:我们已经带他去 看心理医生好几次了 !可是没有人帮得了他。我想他们早将事实的真相,抛在脑后!
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都知道,狠心的父母随处可见,而这些父母或多或少会以虚伪的爱来装装 样子。当然,我们不能将他们全归为恶人,但我认为,在程度上多少与布伯的两种神话不谋而合一 —恶人分为逐渐堕落的恶人与已堕落的恶人。我不清楚两者之间的分界点在哪里;但我确定:罗夫 妇已经跨越前者的界线了!
首先,他们愿意牺牲罗杰,以保存自恋的自我形象,而且是表现得肆无忌惮、无所节制,甚至 连想到罗杰是基因遗传的罪犯也不以为意:他们事不关己地认定罗杰已经濒临绝望、无可救药、失 常,借此抗辩我认为他们有治疗的必要,我意识出他们一心想把罗杰当成代罪羔羊。
第二,他们也扯下瞒天大谎,严重扭曲事实。罗太太的信中写道:我想让您知道,我们已经遵 照您的建议送罗杰到寄宿学校就读了!这简直与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信中说我建议他们让罗杰转 离圣汤玛斯中学,但实际上我的建议正好相反!又说他们采纳了我的建议,可是他们的作为却与我 的建议背道而驰一一要他们接受治疗才是我最首要的建议一一最后,信里又暗示,他们依我的建议 行事,但事实上,他们却将我的建议视同空文。在短短的信中,不只单纯地说一个谎,或是两个谎, 而是三个谎互相串联,歪曲事实。如此这般邪恶、是非倒置的手法,令人喷喷!我相信罗太太在写 着:我们已遵照您的建议……的同时,她煞有介事自认为已遵照我的建议。布伯在《善与恶》一书 中说得好:在灵魂的晦暗深处,孤单的灵魂于不可思议的捉迷藏游戏中,自行闪躲、回避、躲藏。
孩子是最典型邪恶的受害者,不仅因为孩子是社会中的最弱势、最容易受伤的一群;也是因为 父母对于孩子的生命具有绝对的专制权与威权(主人支配奴隶与父母驾驭子女,相差无几)。虽然孩 子的成熟度不足,以及因为不成熟而对父母更形成依赖,迫使父母必须具备更高的权力,但不容否 认的,父母所握有的权力与其他的权力没有什么不同,因此也可能会发生各种不同程度恶意的滥用。 除此之外,父母与孩子之间还存在了与生俱来的强制性的亲子关系。主仆关系不睦,主人大可将奴 隶卖掉,但是如同孩子不会离开双亲一样,若是要父母离开孩子,或是摆脱孩子带来的压力也非易 事。(注—)
巴比及罗杰的个案还有另一典型且颇为有趣的现象:他们的父母都是同一个鼻孔出气,每一对 父母都像一个团聚,互通声气,不能只说巴比的父亲邪恶,而漏了母亲,反之亦然。同理,罗先生 与罗太太一样虚伪,两人均参与制定具有毁灭意味的决策;一旦罗杰所面临的问题令他们受不了时, 两人都断然认定罗杰无可救药!(注二)
然而在日常精神科的临床病例中,恶的受害者不全是孩子。且让我们来一览哈利与莎拉的个案, 他们是一对将近五十岁、未育有子女的夫妇。此个案显示,成年人与孩童因恶所受的遭遇,在某些 方面截然不同,也让我们更进一步了解先前所述之恶夫妇的种种现象。最后,哈利与莎拉的个案将 为人性之恶的精神病分类问题,揭开崭新且引人遐思的尺度与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