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白皮书-第(16)页

2019 年 2 月 25 日

是非心,或者说辩论冲动,现在的人,有时候年纪小小,就已养成了蛮扎实的『功底』,形成了这种头脑结构设定,就很容易变成:你不理他、不逗他开心,他就感到『无聊』;你去理他、照顾他呵护他,他又会嫌你『烦』,好像来来去去的心情就都是无聊、烦、无聊、烦……这样子的人生质感,就好像只能一直打电动、一直看电视来掩蔽这种情绪基调了。

我这样讲,也是在自夸啦:最近,如果有人问我我的『专长』,我大约都是说:『住院、坐牢。』和十年前说自己的专长是『语文』差很大。不过,我也是在这些年来,觉得,《庄子》练得久了,我的人生中,『无聊』和『烦』的状况的确是逐年降低,一整天就算呆呆的没事干也挺舒服的,这,是不是可以说,就比一般人更适合坐牢或住院了呢?

有一次,一位阿姨——我妈的朋友——听到我讲一句话:『我从早到晚, 就算什么事都不做,就看着天花板,呼吸,也蛮开心的。』这位阿姨跟我妈说:

『你儿子好可怜哦,人生这么空虚!』就会无聊、就会烦闷,那么,这种所谓充实,本质上也不见得有多健康。

我虽然并没有每天积极地在大搞花招,但我觉得,人生实相真是心灵的投影,我愈是不怕无聊,事实上反而我的人生是更加地『不无聊』,每天都觉得有新鲜事让我大开眼界,有聊得很。

而想来之所以会这么有趣,可能是因为,人生的实相,是被信念限制住的, 信念愈硬,实相愈不可能改变。但丧我法练得愈久了,信念系统是到处都有断 裂、散架、松脱的部分,于是不一样的新实相,就会很容易从笼子的破口处偷 偷溜进来,而让我不断地体验到新鲜的事情。

但,如果是我执硬掉的人,他的实相就业是硬掉的,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每个明天都和今天差不多,捱过一天是一天,这样子的人生,也就真的会令人感到『好无聊』啦。

有个朋友跟我说到她交往过的一个对象:『这个人,你刚认识的时候,会 觉得他好亮眼:博学多闻,幽默风趣,厨艺又超好……就只是很好辩。结果几 年相处下来,你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就只有烦跟无聊,他所有那一大堆的优点, 都救不了这种感受!』

辩论心强化到人生都被『无聊』及『烦』的情绪污染,或者说,别人讨你好你也不高兴、不理你你也不高兴的状态,如果用<齐物论>中庄子的讲法,就是这颗心已经『老』掉了。这种我执已经发硬的状况,即使这个人的肉体年龄还很年轻,但心理年龄,都可以归于『老』类。而事实上,心理年龄已经老掉的年轻人,他的肉体状况,也往往会呈现出中老年人才会有的虚损状况,这并不只是一个纯心理的事件,而是身与心都一起『暮气』了。

而,这样子『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他的心的老的程度,就像嘴被  缝起来一样什么都吃不进去)的人,他的不舒服的情绪(无聊加烦),大约就会使他平时在转动的念头,会是像这么激烈是演哪出啊?……打扮成这个样子是急着勾引谁呀?饿了多久啦?浪女!……』他的我执,总之就会使他居高临下地,把能否定的价值都否定掉。这一方面,是在端高逼格;另一方面,也是在自我合理化他『无聊』的情绪:这个世界,果然是很乏味。

而这样子的人,无聊是放在什么分位之中,谈恋爱也好、工作岗位也好, 就老是会和别人之间有阻抗,而让别人觉得这人是『魏延有反骨』、『怎样都养不熟』这般的难搞。

而如果是一个练了《庄子·齐物论》丧我法的人呢?能够得到的好处,一方面是心情舒服,不无聊、不烦,人生有趣;另一方面,是非心打松、软化之后,就没有那种黑白对立的道德观,于是在我们内在,本来是对立的元素,就会得到变成朋友而帮助彼此的机会,也就是威武辩证法的『正+反=合』,矛和盾结合出更高一个维度的视角,形成能够看出事物结构的『俯瞰力』。

举一个很微不足道的例子好了,好比说,如果是一个不曾练过《庄子》的我;如果我今天想要钢琴比赛拿冠军,就会觉得『哎,要练琴,好累哦!』, 变成又想练琴,又不想练琴,矛盾兮兮地拉来扯去,结果,练琴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活受罪,到最后没得奖,又再痛哭一场。

但是,如果是一个练过《庄子》,把是非心练小了的我,开始拥有心境表310 分的『甘心』心境波长的念波了,就会明白(这是一种感受上的明白,不是

『想』明白,而是情绪的波动不一样),练琴和比赛比赢,不是对立的选项, 你想赢,需要『多练』这个助力来帮你赢。当然,即使如此,练琴还是很累、 很辛苦、很不舒服,让人很想偷懒的,它并没有因为你练《庄子》而变得舒服, 练过《庄子》的不同之处,只是你的感受基盘,对于支付『苦练』而买『赢』 的这个交易,是甘心的,所以纵使辛苦纵使累,整个来讲,因为『甘心』,所 以变成了一个美好的事件。

就如同愿意放弃掉一大半的事业来把身体养好,你明白『休息睡饱』和『把事业做好』并不是对立的选项。

来说微不足道的『甘心』,不练『庄子』到这个程度,不会有,而无法有

这种心情,你就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便宜的代价就是食材差些』这种理所当然的『交易』。而对这个世界,说白了就是矫情的刁难(简称『霸道』):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而无论怎样都要留下不高兴的回忆。

如果是一个没练过《庄子》的我,要开一家店什么的,若是遇到别人的反对意见『现在不景气,生意不好做啊!』、『你真的能找到那么多的生意,来撑住店租成本吗?』,通常,我的我执就会『恼羞』而不高兴了,于是就会把这些意见当成敌人,试图驳倒这些意见。

但是,如果<齐物论>练得顺手了,对这些意见,就不会起敌对感,而会认 真考虑这些反对意见所提及的问题要如何对处,才能真的照顾好自己想做的事。对于练了丧我法的人,反对意见,只是提供我一个机会,去找到自己的盲点, 是助力,不是阻力。

而在日常生活的种种小事之中,练到习惯接纳反对的意见之后,我们内部的,本来是矛盾对立的人生观,也会开始渐渐地以互补的方式彼此融合,而形成更高维度的视角,一种更柔软、却更辽阔的能量。

而在我而言,到了这些年,有时会忽然觉得:《庄子》第六篇写的那些『真人的条件』,好比说『又温柔又残忍』之类的陈述,自己也开始明白了。因为, 在练基本功的过程里,我也渐渐发现:『怎么这一两年,我的人生观,开始变 成『残忍为慈爱之本』这样的诡异设定?』

也说,这一两年来,我变得很敢对人好(这话说自己好像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而这件事,其实是约 2013 年的时候,受到我在北京有钱有权有势的朋友的启发:这些后台很够硬的友人,对我好的程度,是好到有把我吓到;但后来我就有点感觉到:人家『敢』对你这么好,是因为他不怕你反过来害他, 如果你对不起他,他一巴掌拍死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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